别了，古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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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樰嫊

正值七月，许久没有下雨了，早晨睡意朦胧地睁开眼睛，用力推开窗户，一股令人窒息的热浪扑面而来，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，树叶翻卷耷拉着，似乎在用最后的力量祈求着雨水的到来，远方的景色在微微跳动着……

约么黄昏时分，我和桂生收拾好各自的行囊，迈着轻快的步伐，早已到了沈阳北站，我们将要去古城西安了，去回味几千年前的中国历史，这将是多么美好的一次旅行。列车缓缓地启动了，在夕阳里离开了这座美丽的东北大城市，夜幕渐渐降临了，黑夜吞噬了辽河平原上的最后一缕火红的晚霞，车窗外的风景黯淡了，车里面的沸腾也逐渐平息了下去，偶尔听见乘务员叫喊的声音。车窗内映衬着一幅幅温馨的画面，这些美丽的印象我曾经都在欧洲古典油画中看到过，一幕幕，是那么的真切，看那老汉用粗糙的双手颤颤巍巍地托着消瘦下巴，闭着眼睛，饱经风霜；年轻的情侣依偎在一起，用目光讲述着说不完的心事；旁边的孩子熟睡在母亲的怀里，嘴角挂着一丝微笑……

是啊，只要活着，就能看到许多让人感动流泪的东西，回过神来吗，我从书包里掏出一支掉了漆的钢笔和一本破旧的速写本，用心描摹下这美丽的一刻。

列车，如风一样，在铁轨上向前驶去……

次日傍晚过了天鹅之城三门峡市，就进入到了被古代称为秦汉之地的陕西省，竹木葱葱郁郁，阡陌交错，麦浪在微风下不断翻滚，河面上高架桥穿山而过，远处如少女在浣纱，雾蒙蒙的，倏尔隐约显出两三户农家，半遮半掩，一路不停地望着窗外，我们不知不觉就到了古城西安，陡然间亮起了一片繁星似地灯火，路上的人来来往往，车辆川流不息，古朴与现代感交相辉映。

我们在西安城墙的尚德门附近，找了一家普通旅社，住在了当地一个和蔼可亲的阿姨家里，西安，即使在炎夏的晚上，也不是那么热，凉风习习，吹着行道旁的槐树叶飒飒作响，路上时时传来小摊贩的吆喝声，用一口熟悉的陕北腔“卖肉夹馍唻，五块一个，便宜的（di）很嘛！”，还有小孩们追逐打闹是，叽叽喳喳的欢笑与叫声，那谁家养的小狗也跟着来凑热闹，旺旺叫个不停…...，回去辗转反侧，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了。

西安的清晨并没有阳光，我们一早起来，乘车去了临潼，来到骊山脚下的华清池，以前也只是在一些古诗词里和李玉刚《新贵妃醉酒》的歌词里听到过，那一年，雪花飘落梅花开枝头，那一年，华清池旁留下太多愁……。下车后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组巨大唯美的青铜雕像，唐玄宗和杨玉环正在缠绵悱恻，手舞足蹈地演绎《霓裳羽衣舞》，杨玉环体态丰满婀娜，芙蓉出水，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；唐玄宗衣带飘逸，风流倜傥，凝结着当代雕塑家至高无上的审美情趣。

放眼望去，骊山被笼罩在雾霭之中，直插云霄，十分壮丽。自周秦汉以来，这里就一直为皇家园林，离宫别苑修筑众多，是许多皇帝和爱妃休闲娱乐的地方。上古时期，女娲在这里炼石补天；西周末年，周幽王在此上演了“烽火戏诸侯”的典故，从此西周灭亡；盛唐时，唐玄宗与杨玉环再次演绎了那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……。我忘记了身边的一切，一段段历史往事在我脑海里浮现出来，好似回到了那一段段亘古的时光里……

被桂生拉扯了一把，才缓过神来，我们买了门票进入了华清池，规模真是宏大，建筑独具典型的汉唐风格，水榭亭台，馆殿长廊，遍布骊山上下，依山面水，鳞次栉比，院里莲池柳畔，静雅生香，奇花烟烁。又前走了几步，看到翠竹掩映在行道两旁，青石板上闪动着斑驳的日光，小路两边都是由汉白玉砌成的围栏，没走一点距离，都能看到各种兽面雕花，或平刻，或镂雕，栩栩如生。远处拱桥上有一个亭子，倒映在清澈碧绿的湖里，在水波里微微荡漾着……

过了一会了，我们进入到历史文物陈列馆里，我聚精会神地看着玻璃橱里史前文明的陶钵，西周时期规整的水管道，大唐美奂绝伦的唐三彩……那些远古拙扑的声音好像在呼唤我，回到农耕文明的光阴里，做一个山野村夫，在僧庐茅舍下品茶论道，吟诗作赋，禅茶一味。在花前月下和心爱的人缱绻缠绵，看落花流水。然后，一觚，一砚，一人，安然在山林里度过余生。

沿着石板小路径直走去，到了长生殿，殿前的芙蓉湖对面是一个高大的露头，上面匾额用隽永古朴的汉隶书写着“望月阁”三个字。我俩排队跟着一伙台湾人进长生殿去看水幕电影，只听一个太监喊了一声“皇上进谏”，感觉地面一晃，一下子被推移到长安皇宫里面去了，真假难辨，如梦如幻，我进皇宫了，感受着一千多年前的迷人的春色，鸟语花香，烟柳成阵，行过处都是紫陌红尘，听着霓裳羽衣曲，笛声从桃花后边悠扬地传来，吐诉着种种思念与万般离情，许下生死诺言，在安史之乱中最终还是曲终人散，只剩下半墙残月摇花影，对着凄美景色，使人不禁潸然泪下……

出了长生殿，向东走去，便是莲花汤遗址，它是唐玄宗沐浴的地方，是一个可浴可泳的两用池，那是他至高无上，唯我独尊的真实写照。与其对应的是海棠池，平面造型颇似一朵正在盛开的海棠花，相传杨贵妃在这样一朵花朵一样的温泉池里沐浴了十个春秋，此后，古国灰飞烟灭，光阴荏苒，遗迹和历代文人的碑刻流传到了如今，留给后人的是无尽的历史遗产和对先民的无限崇敬，可是，历史毕竟是历史了，羞花闭月的典故也就不复存在了。

时间过的真快啊，已经中午过了，我们依依不舍地从华清池中走出，乘车向东走去，不远处便是秦始皇的陪葬坑，被列为世界九大奇迹之一的秦兵马俑，进入一号坑，远远望去，是一个阵容浩大的军阵，戎装待发，给人一种压倒性的气势，我把手伸到围栏里面，用手指摸了一下封土层，心里不觉一种震撼，质地比普通的石头还要硬，可想在司马迁《史记》原记关于秦始皇陵：“九月，葬始皇郦山。始皇初即位，穿治郦山，及并天下，天下徒送诣七十馀万人，穿三泉，下铜而致椁，宫观百官奇器珍怪徙臧满之……”是属于事实的说法。

转过弯来，就可以走近一点去看了，考古工作者继续在那里夜以继日一丝不苟辛苦地工作着，有许多兵马俑手中都拿着武器，表情迥异，再走进一些，甚至可以听到他们的呼吸声和思念家乡忧伤的叹息声，在不知何处吹芦管，一夜征人尽望乡。是啊，人的情感几千年也不会湮灭在时空里，是一种无形而永恒的客观存在体，也是这个世界上最难以解释的现象。

兵马俑给我的不是震撼，而是内心的伤感，是一种大漠孤烟直的孤独，是一种碧云天，黄叶地的萧杀，更是一种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悲痛。我只愿你们听到了背诵苏东坡吟咏的“但愿人长久，千里共婵娟”，我的心情也就能好受一些罢了。

第二天，带了那本破旧的速写本，我独自一人登上了古城墙，一砖一瓦，历经了千年的风霜，依旧散发着古香古色的芬芳，镌刻着历代烟火的瘢痕，偶尔有行人在我身旁经过，我恍惚的记忆，瞬间被遗落在那一刻，我只是过客，不仅对于一个人，对于这个陌生的世界也是，我趴在垛口里，描摹写属于我的这座古城，想了许久，走了许久，直到影子在夕阳的余晖里长长的悬挂在古城墙上……

我脑子里晕乎乎的，想起了陕北作家路遥，他是我的偶像，他心酸的人生历程和作品《人生》及《平凡的世界》沐浴了我黑暗堕落的心，他也来过这座城，他年轻的生命也给了这座古城，我真想为他哭泣，为整个世界上历史的遗恨和现代社会的浮华。

天渐渐地变了，我依旧在古城里默默彳亍着，吹来阵阵晚风，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，打湿了我的衣襟，雨水沿着城墙的裂痕，一绺一绺的缓缓流了下去，那是古城苍楚的泪水，悲叹着物是人非与世事沉浮，年年岁岁花相似，岁岁年年人不同呀！

别了，西安。

别了，我的古城。

列车在夜雨中缓缓地向前驶去……